在北部攻讀建築研究所所的朋友F神秘兮兮地撥打電話給我,有事情要找我「套」一下(台語),但是人在學校不方便講。千里迢迢地來彰化找我喝茶,原來是和同學之間的糾紛。
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因為互相槍圖,因為模型打工工資,彼此開始有了嫌隙,對方最後一次把話講的很鹹。「如果這一次你沒有來槍圖三天以上的話,以後我們朋友就當不成了!」還有更嚴厲,更不得體的話,看得出那位讓F生氣的同門研究生應該也滿腔憤怒,我幫你槍兩天,你幫我回槍兩天,原本是天經地義的情義,當變成等號兩邊的計算,好像情分的溫暖減少了幾分。不過我也相信,朋友之間如果說了很重很重的話,一定是心裡有很大很大的生氣,而這很大很大的生氣,一定是基於彼此很深很深的交情。
還有夾雜其他情緒化的對話,F原本想把事情鬧大一點,讓紛爭蔓延到指導教授。需不需要把事情搞大到指導教授是一回事,但是,這樣有沒有很可惜?
我請F想想。
「你們曾經是好朋友嗎?」
「什麼時候你們的友情變化了?」
「你還希望他是你的好朋友嗎?」
我先上二樓廚房泡茶,請F在一樓沙發等我一下,是的,我是刻意地讓他在客廳單獨地想一下下。
我有很多和摯友大吵一架的經驗,很多很多,在我更年輕的時候,驕傲自負、自以為是,對人沒有多少體諒,可以很輕易的和別人劍拔弩張,辯才無礙讓我恃才傲物,可是,這麼多的缺點老天爺還是安排的很多好朋友在我身邊陪我成長。
不過也因為這樣不好的個性,在國中之前我常常因為一時氣憤主動和和朋友冷戰到斷交。每一次生氣,我都覺得應該讓對方清楚我的底線,希望他記取教訓不要在誤踩自己的底線,結果,最後傷心的其實是我自己。
國中的時候最好的朋友何俊逸,我們總是坐補習班最後面偷偷聊天,因為功課還不錯,補習班的班導睜隻眼閉隻眼,聊得誇張的時候,才惡很狠的瞪我們,那是愉快的美好回憶,當然人生中第一支「片子」也是重要的往事,「嗄?你沒看過?」那身為老手的驕傲表情,即使是電視螢幕裡面的禁忌的精彩,也掩蓋不住他驕傲神情的光芒!(糟糕!爆料了!)忘了什麼理由,真的忘了,我們在補習班開始冷戰,漸行漸遠,上高中之後,我幾乎忘記著個人的存在,偶爾聽到這個名字,自己也是不屑和冷淡,我才一點都不在意失去這個好朋友呢!大學聯考在放榜沒多久之後,他聯絡上我,我很意外。因為留級的關係,我剛上大一的時候,他已經早我一年進入文化大學要升上二年級了。俊逸在榜單上面看到我的名字。於是和我聯絡,看看是不是要幫忙,在陌生的環境,俊逸給我溫暖的手。瞬間,我覺得自己幼稚到幾近愚蠢,我怎麼一直這樣子對待好朋友,不講義氣就算了,傲慢,自私。後來電腦相關設備的添購,全憑俊逸給我詳盡的建議。當然最近又失聯了。在那個沒有手機的時代,每搬一次家,每換一個學校,就是一次的動盪。不過我知道,有一天遇到他的時候,我一定可以看到他笑瞇瞇的溫暖。
和摯友岳龍大吵一架也是很強烈的經驗,他拿椅子砸我,我拿美工刀作勢要刺他,在那個剛進入建築系領域的環境,30度的美工刀,和120公分的平行鋁尺,真的打起來,還真的不怕找不到武器!至於當時吵架的理由,印象中好像和別系的學姐有關,至於細節還真的想不起來。
每次回想起和好朋友針鋒相對、短兵相接的畫面,我感覺又害怕又幸運。害怕的是,那是一個對彼此友情多嚴重的衝擊而竟然真的發生。也感到幸運,我們還彼此聯絡彼此關心,即使上個月,去台南找你家玩,在你家過夜,第二天竟然爬不起來,放我一個人醉醺醺地從你家,自己下樓,找了十幾分鐘招攬不到計程車,然後很疲倦的搭到一班公車到火車站搭火車回家(生氣~)。
F和他的同門同學,不是小孩子了,但研究生是大人嗎?高中畢業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大人。可是,外校聯誼抽鑰匙、設計課的模型草圖量、期中考有沒有偷讀、把妹、酒錢、槍手調度、唱KTV費用分攤、製圖工具借來借去、上課發問頻率、實習課作業分攤好像都是可大可小的大事。原來我們都還要成長。
咖啡端下去的時候,F空洞的眼神望著漆黑的電視螢幕,我淡淡的說:
「如果還要這個朋友,我的話,畫圖、作模型、搬模型、釘圖紙,我會幫忙到總評結束。慶功宴的時候,趁著大家都輕鬆了,兩杯酒跟他道歉,說明之前沒有回槍的理由和苦衷,女友瀕臨分手邊緣,撞球賭輸了兩三萬塊,加油添醋,說得可憐一點,是朋友,就算知道你胡扯,也一定會體諒,也會原諒。」
「如果不要這個朋友了,我還是幫到總評結束。不參加慶功宴,一段緣分走到終點,在道別前,給彼此一點好感,不當朋友,也別當彼此交惡的陌生人。」
開車送他去搭火車,總評還剩下一個禮拜,要幫忙其實也只剩下這個禮拜,在車上,我們都沈默。你想要我給你什麼答案呢?
是「他叫什麼名字告訴我,以後碰到了我不幫忙他?」這樣的回應嗎?還是更強烈一點回應。我有給你你想要的答案嗎?
不知道你懂不懂,我貌似「勸合不勸離」的陳腔濫調背後,想告訴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