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3一個小時的哭泣

大女兒在晚上八點結束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哭泣，原因是，為什麼最近媽媽都沒空，為什麼都是爸爸。「為什麼是爸爸幫我穿外套？」、「為什麼都是爸爸幫我擦屁股？」、「為什麼都是爸爸穿尿布？」「為什麼都是爸爸洗澡？」「為什麼都是爸爸幫我刷牙洗臉？」對大女兒而言，我這個父親是玩伴，是陪他看巧虎、陪他玩家家酒、陪他玩玩具的玩伴，而不是生活起居的照料者，因此他很不習慣。多了一個妹妹，生活模式、重心顯然與過去不同，我明白他的不習慣。哭點很低，但是老婆忙著餵嬰兒喝奶，我忙著洗碗、晾洗衣機裡面剛洗好的衣服，實在撥不出時間特地安慰他，只好口頭上安慰，「好啦！好啦！媽咪有時間的時候會幫你的。」

洗碗洗好，用剛燒開的沸水將碗盤餐具流理台沖淋一次，這時候大約哭快半個小時，我在晾衣服之前抽空到書房看他一下，聲音有稍微減弱，但依然很堅持。我用開心而陽光的口吻告訴小朋友：「你哭很久內！你知道嗎？你這樣很厲害喔！你知道嗎？，人生有很多不如意及挫折，將來有一天要像這樣堅持著喔！繼續加油！」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繼續哭。老婆抓著腹部剛開完刀的傷口，強忍住笑，看起來這個笑點讓我老婆又笑又痛。這也許是大女兒第一個挫折感，因為他不再是唯一。我們依然很愛他，但我們父母也開始著手疼愛第二個女兒，我們不在花費所有的時間在他身上，原來灌溉在他身上的所有的愛，從今後要和另外一個人分享。也許他想用哭泣喚回從前的感受，兩個人圍過來給予滿滿的安慰與疼愛。雖然現實考量，我們只有空口頭安慰，手上還要忙著自己的事情。但對於大女兒的爭取與堅持的這樣的努力，我卻十分肯定。

他是很努力地哭著的，不論是希望媽咪放下手上正在餵奶的嬰兒，還是爸比放下正在洗碗的泡沫，過來抱抱安慰。如果哭泣是我們唯一努力的方法，我們會努力多久呢？哭個意思意思的三分鐘，然後累了，喘口氣去玩玩具。大女兒哭了半小時，在我中斷他的鼓勵之後，跟著媽咪上三樓，繼續哭泣。上樓時，我提醒老婆告訴我他停止的時間。老婆笑著說我神經，然後一段時間過去後從樓上傳下聲音告訴我：「8：40」我猜想大女兒的哭泣應該是結束在老婆將嬰兒放下之後對她張開雙手說：「來！媽咪抱抱！」她成功了不是嗎？不管他的努力有沒有直接影響或促成這個成功。

我們在長大的過程中很容易忘記兩件事情，一個是堅持，一個是哭泣。但這都是面對真實人生的重要工具，面對考驗與挫折的重要工具。

我從不阻止女兒哭泣，雖然老婆可能會對小朋友說，「你不要哭，你哭哭大家都會情緒很糟！」，不過，我總是盡量說：「哭一下沒關係，因為每個人都會傷心。但是，不要哭太久，哭太久會影響其他人的情緒。真的要哭很久，我會抱你到遊戲間一個人哭，才不會影響其他人。」不一定絕對有效，不過，有時候，女兒哭一下下，走到我們身邊說：「我沒有哭了！」我會立刻說，「會說話把事情講清楚的小朋友最可愛了！爸爸抱一下好嗎？」當然我也不否認，他有時候會哭到全家人發狂，然後被我關到遊戲間兩分鐘。我很羨慕可以用「哭泣」宣洩情感的人，曾經有一兩次，很傷心很傷心，喝了一兩杯酒，卻怎樣也無法啟動哭泣的程序。那種委屈到胸口酸麻延伸牽動眼眶濕潤，放聲大哭的這件事情，我發現，隨著年齡增長而習於忍耐堅強的習慣，已經讓我失去這個宣洩情緒的能力。

小孩很少有機會練習堅持或執著這種態度，除了想買的玩具，或今晚這種委屈的情緒。堅持，是很辛苦的，從他的哭聲中聽得出來，一聲喘過一聲，明明沒力氣的，也要啜泣發聲延續，補足了力氣之後，再提高音量繼續大哭，聲音高高低低，但起起落落始終細水長流。雖然從陪她到廁所尿尿後幫小朋友擦屁股之後，開始忍受哭泣的背景噪音，但我明白，我不應該因為自己喜歡安寧靜逸的生活環境為由，剝奪小孩爭取的意志以及堅持的表達。

親愛的大寶貝，玥，你的父親經歷過很多考驗與挫折，有的考驗很簡單，有的很難，無論難易，我總是會記得用最高規格的準備與努力，來全力以赴地面對，但這樣不夠，因為通常美好的果實不是輕鬆愉快的過程，而是苦難折磨的歷程，我也認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件事應該是真的。所以，很多時候我們要有很多的堅持，是的很累、很想放棄，但多撐住一點點，有時候就雨過天晴。如果最後還是失敗收場呢？呵呵！知道嗎？我最擅長的不是接受眾人稱讚羨慕的眼光，而是獨自接受失敗的挫折感。尤其是力氣用盡之後的虛耗加上失敗的打擊，滋味真不好受。可能會非常非常傷心，有的甚至會傷心大哭然後爛醉一場。

不過，我就像你擦乾眼淚告訴我說：「我不哭了！」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勇敢。在大哭一場後，繼續保持不可理喻的樂觀與積極進取。鼓起勇氣面對下一個考驗甚至下一個挫折。